芳菲已尽，夏意渐浓。诗人们向往“晴日暖风生麦气”，赞美“夏木阴阴正可人”。殊不知，在仙居，只需要一颗杨梅就可以独领风骚。

仙居是神山秀水的妙地，自古就被誉为人间仙境。巍巍仙霞岭，逶迤南北边境。南面有孤峰突起的括苍山，北面是高峻的大雷山。3座大山围成巨大的怀抱。山溪从群山的肋骨间奔涌而出，汇聚成永安溪。永安溪自西向东，流程长达100多公里，滋润了大小不一错落相间的谷地和盆地。特殊的地形，丰沛的水汽，独特的红紫砂土质地，造就杨梅生长的得天独厚的环境。

三国东吴时期，杨梅就在云雾缭绕的湿润山区安家落户。经过1000多年的摸索改良，仙居杨梅凭借“色美、味甜、个大、核小”获得“仙梅”的赞誉，跻身中国国际农业博览会名牌产品榜。“中国杨梅第一县”，仙居当之无愧。

晨曦初露，我们到达横溪杨梅基地。薄雾升腾间，山野忽隐忽现，杨梅树好像巨伞点缀其间，类似中国画的“留白”，为我们平添了想象的神韵。

清晨的红日，突然露出半个脸庞，特别明净，映照出四周山野起伏的温柔曲线，使眼前的树和人发出闪闪红光。

一大片山野，没有其他作物，层层叠叠，凝碧流翠的全是粗壮的杨梅树。圆球形的树冠下，星星簇簇、缀紫垂丹的全是杨梅果。墨绿如泼，丹实累累，妖红媚绿的风流，带来致命的诱惑。

当地的朋友告诉我们，仙居杨梅的“土著”成熟期较早。芒种前后，乌亮烁紫的小野乌最先点亮寂寞的山野。个头不大，但是紧实的果肉，不失为初夏最慷慨的赠予。不甘落后，黑炭梅也献出自己的殷勤。这种紫黑色的果实，小巧的身姿，细软的肉质，偏甜的口感，因形似荸荠又被称作“荸荠梅”。

“以东为首，以仙为魁”。“东魁杨梅”堪称仙居杨梅中的至尊。细雨和阳光联袂，催促幼果脱离最初的青涩，根根分明的肉刺变得柔软，飞出淡红的光晕，像粉嫩的婴孩面颊。沐浴初夏温情的阳光，经历严格的疏果淘汰，它们静静地孕育，终致色彩饱满，丰腴逼人。乒乓球一般大小，有的迎着天光，宛若绯云飞渡；有的遮掩在绿叶之下，露出紫红的光晕。这些雍容的果实，是夏天馈赠给江南山乡的鲜红印戳。

一瞥眼，已是口齿生津，唾液汹涌。杨梅娇嫩，只要轻轻触碰，就有汁水溢出。我尝试着采摘一把，十指尽被染红，手掌径自成为浣花笺。

含一颗在舌上，饱满的果肉与味蕾亲密接触，立马分泌出无限的汁液，在齿颊间喷射，游走，余韵绵长。甜中见酸，酸甜交融，透露山乡特有的清新和俏皮。酸酸甜甜，才是人间至味。

肉尽咬核，有丝丝缕缕的微香萦绕。怪不得，当年苏东坡盛赞，“西凉葡萄，闽广荔枝，未若吴越杨梅”。色之诱人，味之丰富，“南方珍果，首推杨梅”，我亦是举双手赞成。

早上七八点钟，果品市场人头攒动。光着膀子，挑着杨梅筐的果农，汗流浃背地下山了，忙碌地将箩筐摆放在摊架上。论筐批发的，通常价格稍低。女人们将特别饱满特别绛紫的果实，一颗一颗挑出来，盛放在小塑料篮子里，盖上鲜灵灵的绿叶，好像盛装的新嫁娘，是零售的。我们不禁咂舌。果农只是笑笑，你们看的是热闹，我们拼的是营生。

一季梅雨，一山杨梅。这个季节的酸甜，只有果农知晓。倘若细雨连绵着下，杨梅容易出水发霉，价格就贱；天太热，杨梅成熟太快，纷纷坠地，也要发愁呢。

夏至一过，漫山遍野的杨梅齐刷刷地成熟了。山中人家采梅忙，凌晨两三点钟，率全家老少，戴着头灯，提着篮子，背着竹篓，带着钩子，扛着梯子，浩浩荡荡上山了。饥渴袭来，随手塞几颗杨梅，咬一咬，就可以饱腹解渴。身体倦了，响亮地和山坡上的邻居打个招呼，或者哼几句“杨梅红了脸庞哟喂，戴上小草帽，来到了小山岗”的小调。山的画卷，就鲜活起来。山脚下，四面八方赶过来的果贩子，专程来摘杨梅的私家车络绎不绝。果农的腰包，就鼓起来。

杨梅是娇贵的果品，一日而色味变，绝不是夸张。先民经过长期实践，通过盐藏、蜜渍、糖收等方式，研发了杨梅干、蜜渍杨梅之类的蜜饯，使得人们一年四季都能品尝唇齿间的甘酸。

西汉的东方朔，选用杨梅为原材料，自然发酵，酿成“梅香酎”，据说能和五脏，涤肠胃，除燥气，用来招待贵重客人。

炎热夏天，普通人家最常喝的杨梅酒，是将杨梅浸泡在高度白酒中，密封阴藏。经月之后，杨梅褪色，酒水呈现嫣红色泽。烈日高温，食欲恹恹，骤然美酒当前，不免情绪一振。何况其还有消暑祛痧、消炎止泻的功效呢。

借助冷库保鲜、48小时送达的快递业务，山高水远的北方能吃到江南的杨梅已经不是梦想。远在京城的学长，少小离家老大不曾回，对于故乡的杨梅有深厚的回忆。每年夏天，总是择地道的二锅头，将杨梅完全浸没，以相思为醅，慢慢酝酿思乡的味。无数个暑气熏蒸的晌午，端一杯嫣紫的杨梅酒，只需嗅一嗅，点点滴滴的酒香便是一个药引子，令他想起单纯少年撒在山野的足迹，想起父母曾经的辛劳，联结起更广阔更真实的江南家园。

回首家山意黯淡，杨梅正熟梦江南。

身寄异乡，梦枕乡愁。故乡的杨梅，顽强地穿越过往的云烟，在平仄合辙的间隙，穿过秦砖汉瓦，穿过唐风宋雨，栖息在游子的心头。

编辑：林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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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：台州日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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